第18章 阴湿寒冷镜中影(七)-《千画云陵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林淯久捏着那张纸,心里已经对纸上所说估计了个轮廓。他面色沉静如水,缓缓展开白纸。

    “驻地商馆来报,洞穴里只发现徐管事一人尸首,洞外亦有一人尸体,面目模糊,鲜血浸染。”白纸上如此写道。

    林淯久阅完眉心微蹙一瞬,心跳渐渐变快,他强自控制了自己的心神,隐了心火,双手却不知不觉地握成了一个拳头。一股寒气从背后袭来,他的身子不自觉地晃了一晃。此事事关年前北上的货运商队,他的外公雷老先生至今下落不明。手中的这张纸条,虽然内容简短,却透露着一个信息,那便是,商队中有人遇难,而其他人依旧消息不明。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心里如火烧般难受,雷老先生对他而言重要之至,雷老先生之于他,如舟。他就像舟离不开水一般,离不开雷老先生。他静默片刻,向床边望去,只见顾榕已然一动不动,好似重新睡着了一般。

    他带着沉重的心绪,走到她床前,高大的身影遮住月影,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顾榕面容。这女子恐怕未曾真正深眠,她虽性子喜乐,却也能从平时举止中看得出她是个有担当,且责任心重的女子。可正是因为她是个女子,却能对自己的理想不偏离,不恐惧现实,能够直接面对所迫近的危险和艰难,才教人觉得与众不同。

    此时,顾榕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紧紧攥住被子一角,眼睛闭着,面部僵硬。

    他并没有注意到。

    林淯久一直以来,鲜少同外界打交道,更遑论与一个不甚熟悉的女子外出同行。自他与雷老先生一起住进顾家,他便告诉自己,在这里开始的一切,都是与先前的生活所不同的一切。多年前,他是爽朗之人,待人接物真诚自然,笑看天下云起云舒。多年后,他不幸沉浸在自己为自己铸造的牢笼中,将心锁住,不欲让他人看到,亦不欲使自己关怀此心。

    而这一切,究其根本,便是那件事的发生。有人心狠卷风肃残,有人无情践踏了他的尊严,有人迫使他家破人亡……曾经拥有的温暖,转瞬间变成了荒芜虚假的浮云。

    林淯久站在床前,多年前之事再次浮上他的心头。这些年来,他居住在青竹居中,因为自身病情以及顾海眧的照顾嘱托,甚少有人能够打扰他。因与人接触地少,他便能够竭力克制自己,不去触碰心中未燃尽的废墟。每日几本书几杯茶一支笔一纸宣纸地度过这些平淡的日子。

    而如今,这样的平静也要被打破了。

    他想到这里,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幽深的表情。在夜色似水无边无际的这一刻,月影曈曈,圆白分明。本应该温馨无限,此刻就着月影看那道一动未动的身影,竟觉得一股阴冷油然而起。

    顾榕尚未睡着,微睁的眼睛可以模糊地看到立于床前久未动作的林淯久。她的心里凉了一遍又一遍,在夜色中尽力使自己睡着,脑海中却思绪飘飞,一派繁杂心事不解。

    她与自己僵持了一会儿,脑袋已经疼得不行,昏昏沉沉即将要睡着的时刻,却听见床边那人的咳嗽声,隐忍且辛烈。

    她的手再次攥紧了被子,不动声色的,翻了个身,背对林淯久。眼睛在翻过身躯的那一刻睁开,眉头微微蹙起,心下将那黑衣人与林淯久又做了一番比较,这二人身形不一。林淯久高大,那人虽然身形也是不凡,但与林淯久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。且她倒地后,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身素袍的林淯久。可是……被摔倒之后,她亦是听见了衣袍翻飞的声音。

    顾榕深吸一口气,不欲让林淯久看出自己尚未睡着,闭了闭眼,心却是依然紧紧绷着。

    而床前林淯久,想起了旧事,又将此次雷老先生运货途中遇到艰险下落不明一事联系起来,胸中一股火气,祛除不了,与他体内寒气相撞,生生让他肺中血气不稳。“咳咳……”他咳嗽不停,却不知为何,脚像生了根一般,无法向旁边踏出一步。他捂住嘴,咳嗽中突然感到口腔中血气腥浓,摊开掌心便看到暗色的液体滞缓在手心上。

    他深深吸了口气,定了心神,一只手还紧紧攥住那张纸团。过了一会儿,终究是选择走出了里屋。

    深夜里,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同宿一屋。

    顾榕听见林淯久走远,蜷缩了身子。她不知,自己与那个少年最终会走向何方。

    人间在世,波折不断,世事难料。走过艰险,路过荒芜,无能为力。与一人共处,短时间无法看清他的心,辨不出他是否同自己择路而进。只能待时间,慢慢为人解惑。
    第(2/3)页